弦心知我意

月夜，凉风习习，月华遍地。

护城河边的破庙传来点点烛火，摇曳着的姜黄色的帘将烛火撞散，落成片片光亮，远远看着，阴森可怖。

“王妃！王妃！您醒醒啊！您再坚持一会儿，王爷一定能找到这儿的！”

小丫鬟哭泣的声音被灌进来的秋风带走，仿佛虚弱的幼兽，叫人心生爱怜。

在她面前，一个面容苍白的女人双眸紧闭，纤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落下清晰的明暗起伏。

倏地，她的睫毛动了动。可惜丫鬟在哭泣，没有观察到这一幕。

“唔……吵死了！”

苏弦忽然睁开了眼睛，慵懒的嗓音如同成年后的野猫，沙哑而又充斥着诱惑。

“王妃，您终于醒了！”见到她睁开眼睛，小丫鬟激动地跪坐在她的面前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。

“这是哪儿？”苏弦上下左右扫视了一番，眼神越发地清明，同样的，也越发地慌乱。

“这里……这里是京城外护城河边的土地庙啊！王妃，您不要吓唬奴婢啊！”丫鬟见她开口，脸色忽然变化，眼角的泪珠转眼便掉落下来。

“不许哭！”苏弦淡漠地望了她一眼，只见她憋着嘴，想要哭却又生怕得罪苏弦。

“我问你答，答对了没赏，答错了要罚！”苏弦转了转眼珠，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，便一直躺在了地上没有起身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回王妃的话，奴婢名叫照影。”

“我是谁？”

“您是睿王明媒正娶的睿王妃。”

“我嘶——”苏弦正问着话，忽然腹部一阵阵痛，犹如浪潮一般袭来。

她这才低头看去，却没想到隆起的腹部仿佛一座小山，不但压垮了苏弦的身子，更压垮了苏弦自己。

“这是个什么情况？为什么还有个拖油瓶？”

又一阵阵痛袭来，苏弦迫不得已，在照影的搀扶下，勉强在脖子下面垫了个东西，这样才得以喘过气来。

“王妃！您已经怀胎十月了！今天非要从王府跑出来，奴婢也没有办法啊！”照影看着被阵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苏弦，心急如焚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
“什么狗屁穿越！姑奶奶好好的妇科医生，不就是被人捅了一刀吗？至于这么折腾我吗？”

苏弦被疼痛折磨得够呛，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声咒骂起来。

照影全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，看着苏弦颤抖的身体，照影甚至不敢触碰她。

“啊……王妃娘娘，您流血了！现在该怎么办啊！”照影看着苏弦身下流出的血迹，惊吓地向后退去。

“退什么退！回来！”苏弦忍住痛感，潮涌一般的疼痛撕扯着她的身体，“去准备麻沸散、热水，毛巾、剪刀！一个都不许少！”

凌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十分清晰。

“是……奴婢这就去准备！”照影被她的声音吓到，瑟缩着起身。

她抬腿要走，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脚踝，低下头，苏弦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：“记住，你要是敢跑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！”

苏弦干涸的嗓子带着一丝丝的喑哑，目光如同忘川爬上来的魂灵，带着背水一战的决绝。

“是！”照影的腿被她抓的微微颤抖着，在苏弦松开后，才颤颤巍巍地离开破庙。

“这是什么个情况！我被人捅了一刀还不够老天哥哥你吃菜喝酒吗？啊……这得开到什么地步才能生出来？”

她一向是给别人接生，自己哪里生过孩子？

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汗，沿着高挺的山根流了下来。

“靠山山倒！还要我自己来！”

身体下面的血迹越来越多，苏弦能感受到血的温热。

她撑着地面，却发现自己一起力气也没有。

“这个破身子到底多久没有吃过饭了？哪家的王妃能这么惨？”她忍不住对着天骂了一句国骂，才环视四周。

不远处，几级布满灰尘的台墩引起了她的注意。思索了半晌，她用胳膊抵着地面，一点点地向后挪过去。

就在她挪到台墩处的时候，破庙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，接着又是匆忙的脚步声。

苏弦放松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，剑刃寒光一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门口，腹部却猛地抽搐着痛了起来。

照影抱着一对东西，慌忙跑进了破庙，却只看到地上的一堆血迹。

“王妃！您在哪儿？”看着血迹挪动的方向，并不是朝着门外，照影立刻放心了下来。

“这儿，快过来！”

听到熟悉的声音，苏弦躲在土地像的后面才敢出声。

“你现在，生火烧水，给东西消毒我！已经开了大约八指，一会儿你替我借住孩子！”

台墩离地面还有些距离，孩子太柔弱，她不敢拿孩子来赌。

“是！奴婢这就去！”照影这一次麻利了许多，苏弦话刚说完，她便跑出去般柴生火。

但苏弦却已然好不到哪儿去，她双手紧紧地揪着土地像的一端，用尽了全部的力气，身下一点点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！

“照影！快过来！我要生了！”

说完这些，她的声音便小了下去，下身的沉痛，如同千斤的坠物，稍微一动就要扯开她的身子。

照影颤抖着双手靠近她，将她的裙子掀开，下面的亵裤早就被她撕开，一个黑黢黢的小脑袋正慢慢地出来。

“王妃！奴婢看到孩子了！您再用点力就可以出来了！”照影撑住苏弦的腿，小心翼翼地接住孩子。

苏弦紧紧地抓着土地像的一端，另一只手只能握成拳头。

尖锐的指甲刺进肉的一瞬间，她的脑海中仿佛闪过许多的画面，烟花般绚烂地绽放后，又一点点地消失。

夜空下，光芒退散，眼前只剩下黑色。

“王妃！小世子出来了！是个小世子！”照影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，激动地手足无措。

“把……把剪刀拿来！”苏弦撑着最后一丝的意识，眼睛睁开了一条缝。

照影把孩子放在了一旁，跑去将剪刀拿来，却看到苏弦正低头瞅着满脸褶皱的孩子，脸上满是嫌弃。

“王妃，孩子刚出生都这样……过几日长开就好了。”照影谨慎地拿着剪刀的尖端，递给苏弦。

“记得照顾好他……”苏弦看了她一眼，迷离的眼神让她看上去并不很好。

苏弦将脐带处理好，又替刚出生的孩子处理好伤口，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。

“王妃！王妃您醒醒啊！您不能有事啊……”

耳边的喧嚣也挡不住她沉睡的内心，陷入沉睡前，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——等到她醒了，一定把指甲剪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