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如星萧诀

三天前，萧诀将新寡的表妹接到府上。

下人将消息报来时，沈如星正在听戏。

戏台上伶人们咿咿呀呀唱的热闹，愈发显得看台寂寥伶仃。

一出戏唱完，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
沈如星也跟着鼓掌。

正房如今人人自危，都在猜她什么时候给新人腾位置。唯独如星一切如常，日日留在东苑听戏。

府里都传她疯怔了。

萧诀寻来时，手上还牵着一个五、六岁的男孩。

是许宛歆的儿子。

日暮黄昏，雨丝如线。

“这孩子记在你名下，”萧诀开门见山，“以后就是咱们的嫡子。”

如星没有应声，抬头细细打量对坐之人。”

沈如星不想上天。

她只想回到地上，有人气儿的地方，而不是在一潭死水里沉底。

因为萧诀的心，从来不在她的身上。

十年的夫妻，她甚至忘了如何与萧诀相处。

记得新婚那会儿，她为给萧诀庆生，提前半年跟厨娘学做菜，满满当当做了一大桌。又特意请来父母、兄长，只为给萧诀过一个热闹的生辰。

可直到月上中天，长寿面坨成块，也只等到管事歉疚的通传，“郎君公事繁忙，走不开。”

她独自将父母送出府门。

父兄脸色黑青，母亲欲言又止，她却还在为萧诀解释。

第二日，许宛歆亲自来替萧诀赔罪，“都是婉儿的不是。若非婉儿头疾发作，表哥也不会扔下表嫂不顾，陪了我一整晚，表嫂切莫责怪表哥。”

那一刻，如星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丢在烈日下炙烤。

羞耻难堪。

心口冰凉。

当天夜里，她没了此生唯一的孩子——这原本是生辰宴上给夫君的惊喜。

现在，萧诀要将许宛歆的儿子给她。

偿命吗？

表姐骂她蠢，“情爱就是骗骗小姑娘的玩意儿，你都多大了，二十八了！与其在这伤春悲秋，不如趁早找个好生养的纳了，养个一儿半女在身边比什么都强。”

如星听得皱眉。

千错万错，总是她当初招惹了他，令有情人生生错过。

嫁过来她才知道，萧诀与许宛歆青梅竹马，两人有过婚约。他们成婚那日，许表妹曾跳河寻死。

如星缓缓吁出口气，“萧诀，咱们合离吧。”

萧诀的脸上有瞬间的错愕，不过很快恢复平静。

“别胡闹了。”

他眉头微蹙，隐约带着不耐，责备她的不识趣，“这是为你好。”

某一个瞬间，如星很想跳起来，歇斯底里地控诉，或是破口大骂。

像她在东市见过的妇人那样。

可惜，沉默地太久，生疏到她已经没了同他争执的欲望。

也直到这一刻，她才真正明白，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无法再牵绊她的情绪。

萧诀，已经不在她心上了。

她爱错了人，也嫁错了人。

听说这几日萧诀与许表妹同进同出，俨然一对恩爱夫妻，她该主动让出位置。

“我想了很久，”如星低垂眉眼，不再看他，“萧诀，我要与你和离。”

平心而论，萧诀并未做错什么。

他给她尊荣，地位，甚至还把许宛歆的儿子给她做“嫡子”。

他很好。

只是心中没有她罢了。

“我不爱你了。”

萧诀视线沉沉。

官场沉浮，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。直到听到这句话，神情微怔。

就在这时，近侍匆匆进来，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。

如星了然，“有急事就去忙。”

原本她还在想，若是萧诀追问缘由，难道真要将这些年的桩桩件件细数出来？倒像是想要被挽回的抱怨。

这般也好。

萧诀沉默许久，起身前对她道，“宫中急召，其余事等我回府再说。”

但她终究没有等到萧诀。

当天晚上，如星腹痛如绞，连呕数升黑血。

太医们束手无策，遣去宫里请人的侍从去了一波又一波，萧诀一直未归。

来不及擦去的血渍浸透了她胸前衣襟，弥留之际，如星有些心酸。

她最怕孤单。

可到死，都只有自己一个。

若早知这一生这样短暂，她一定不会辜负时光，恣意过活。

好好爱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