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年悔音

第一章1

1

当晏骁带着他儿子站在我家门前时，是在秋夜的一个雨天。

男人的头发湿成几络，狼狈又可怜。

好似多年前，我失去孩子的那一天。

彼时怀孕三个月的我，被关在晏家的门外。

屋里暖黄的灯光从落地窗透出来，却没有一丝光打在我身上。

我看着晏骁和他的前妻坐在餐桌前有说有笑。

晏邵趴在他亲生母亲的腿上撒娇。

从前从来不进厨房的男人，却做了满满一桌菜。

看上去，仿佛幸福的一家三口。

突然，女人的视线隔着玻璃，看了过来。

我确信她看到了浑身湿透的我。

她的嘴角得意地翘起，在晏骁耳边说了几句话。

紧接着，门打开了。

我的丈夫搂着他的前妻站在门口的台阶上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。

⌈阿骁，姜慈还怀着孕呢，让她进来暖暖身子吧。⌋

她俨然一副胜方姿态，在晏骁耳里，倒是体贴又善良。

⌈没有必要，姜慈本不该怀上这个孩子。⌋

闻言，林琳摸了摸晏邵的头顶，嘟囔到：

⌈也可以给晏邵做个伴呀。⌋

听到林琳这样说，晏邵厌恶地瞥了我一眼。

⌈我才不要，我只有你一个妈妈，小三的生下来的杂种才不是我的亲人！⌋

我绝望地看着面前的三人，跪倒在泥水中。

小腹传来剧烈的疼痛，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我心头升起。

我哀求他们，声音凄切：

⌈晏骁，林琳，小邵，求求你们，求求你们给我叫辆救护车，我不能没有我的孩子......⌋

林琳目光为难，看看我又看向晏骁：

⌈姜慈，我只是回来一趟，恰好晏骁邀请我来家里吃饭，这件事，我不能擅自拿主意。你还是问问晏骁吧。⌋

我只能将希望寄于晏骁身上，这个我最爱的男人，也伤我最深的男人。

我扒着他的裤脚，姿态如狗儿般低贱。

⌈晏骁，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，你救救我。⌋

最终，我还是艰涩地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口：

⌈我往后都不会再纠缠你......只要你救我。⌋

晏骁似乎犹豫了，也仅仅只是犹豫了。

仿佛至于他来说，我只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可笑。

⌈别无理取闹了，姜慈。⌋

关上的门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被晏骁拒之门外的我拖着疼痛的身体，一步一步地往大路上走。

明明是寒冷的雨夜，我却清晰地感受到身下流出一股暖流。

在失去意识前，视野中有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。

【是谁......？】

2

再睁开眼，已经是在医院。

恰巧来查房的护士见我醒了，连忙给我倒了一杯水。

她看上去二十多岁出头的样子，此时正小心翼翼地看着我。

⌈这位患者，我现在要告诉您一个消息，请您做好心理准备。⌋

我轻轻地点点头，眼神聚焦在虚空。

⌈由于您身体太过虚弱，又受了凉，孩子......已经没了，您节哀。⌋

最坏的事情发生了。

我的心情却意外的平澜无波。

护士走后，我有些茫然。

我的前半生，全部倾注在晏骁身上。

没人告诉我，失去孩子后要怎么做。

正想着，病房的门被人打开。

晏骁和林琳并肩走了进来。

见到我，林琳惊呼一声，旋即捂着嘴落下泪来。

⌈姜慈，对不起......我没想到你的孩子会流掉。⌋

一心维护林琳的晏骁此时眼中满是心疼，他拍拍林琳的肩膀，安慰到：

⌈林琳，不是你的错，是这个孩子本就不应该降生。⌋

听到这句再荒谬不过的话，我扯唇，眼泪却抢先一步落下来。

⌈我的孩子，你凭什么说我的孩子不应该来到这世界上！⌋

⌈晏骁，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。⌋

许是被我癫狂的丑态吓到，晏骁眉间染上一丝怒意。

⌈要不是你顶替了本该属于林琳的位置，又怎么会有这个孩子？⌋

林琳的眼里也漫出泪水，她鼻尖哭得红肿，安静地啜泣着，看上去好不可怜。

晏骁看在眼里，连忙拥抱住林琳。

林琳先是看了我一眼，然后猛地把晏骁推开。

⌈对不起，阿骁，是我越界了。我想着你是我国内最要好的朋友，才接受你的邀请到你家去，可我真的不知道姜慈会流产。⌋

⌈之前怀小邵的时候，也没遇到过淋了雨就会流产的情况，是我太过大意了。⌋

林琳假情假意地走过来捉住我的手，做了美甲的十指却用力地挖入我的皮肉：

⌈姜慈，你打我吧，不要怪阿骁，阿骁也只是为了我。倘若你要我偿命，我也愿意。我知道失去孩子有多痛苦。⌋

我吃痛甩开林琳的手，她顺势一倒，精准地撞入了身后晏骁的怀里。

晏骁慌忙查看林琳的情况，却看不到我手上渗血的挖痕。

⌈够了！⌋

男人脸色阴沉，环着垂泪的女人。

⌈我从前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，没想到你竟然把失去孩子怪罪到林琳的头上！你当真是恶毒！就算孩子生下来，也会和晏邵一样讨厌你！⌋

一字一句，仿佛利刃捅在我滴血的伤口。

我哆嗦着嘴唇，再也挤不出半句话语。

晏骁把一张卡拍在桌上，给我下了最后通牒。

⌈我们离婚。⌋

⌈这张卡，补偿你的损失。以后别再来打扰我和晏邵，更不允许报复林琳。⌋

⌈否则，别怪我无情。⌋

晏骁搂着林琳欲走，林琳却停下了脚步。

⌈阿骁，你先出去吧，姜慈刚失去孩子，情绪有些激动也是正常的，我想和她说几句话。⌋

⌈好，你注意安全，我就在门口。⌋

晏骁离开病房后，林琳也不装了。

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，说出的话和她本人的气质截然不同。

⌈你这又是何苦呢，姜慈。⌋

⌈给晏骁做牛做马，到头来，还抵不过我一句话。⌋

⌈说起来，还要感谢你把晏邵视若己出，可小邵不领你的情。⌋

⌈你知道为什么吗？因为我一直和晏邵说，他的妈妈始终只有我一个，爸爸身边的女人都是小三。⌋

⌈所以就算你和晏骁结了婚，你也还是小邵眼里的小三。⌋

我怒瞪着她，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。

因为我确确实实输给了她，在晏骁的心里。

林琳扬长而去后，医生来查看我的情况。

我问起昨晚好心的救助者。

医生为难地说：

⌈我也不清楚，但她已经给你把医药费付清了。⌋

【我心下如坟场般苍凉。】

姜慈在日记中写下那日的情形。

【连陌生的路人都能这么对我，他晏骁却做不得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