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布衣红尘》 第36章 游园① 免费试读

初七一到，在家憋了几天的百姓倾城而出，大街小巷车马塞途，条条水道上舟楫往来如梭。昨日的大雨让郊野泥泞不堪，因此出城的少，城中几处游冶地早早便挤满了行乐的游人。虽然还未到百花盛开的时节，但梅州之所以是梅州，就因为城内遍植梅树，即便冬春交迭的苦寒之气尚未消歇，但傲雪的梅花却开出一片锦绣天地。梅州的百姓也没有辜负梅花的热情，每年的人日，市民流连花树下，从早到晚，如醉如狂。

经历过昨天的事后，大家都不想让苏渰去赴万华园之约。常三婶还记得他被老郑带回来时的样子，整个人像过去了似的，可把常三婶常三叔吓得魂飞魄散。苏渰自己生死边缘走一遭，倒没怎么害怕，如果死亡能刹那来临那是一种解脱，就怕你在无尽的黑暗中度日如年，希望与绝望轮番拉扯，成为宰割你理智的刽子手，仿佛下一刻你就会发疯，但你却始终没能真正疯掉。苏渰想这滋味可比死来得可怕多了。他胳膊不方便，老郑特意挑选了宽松轻软的衣服伺候他穿。

“公子素来不喜与人交往，怎么这回倒乐意同鲁秀才去游万华园？”老郑不好明面上劝阻，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讲话，想捡个由头打消苏渰游园的念头。一来苏渰身体没好，不适合奔波劳累；二来谭冲明正不知又在哪处兴风作浪，让人防不胜防。昨天一时疏漏险些酿成大祸，这种事情再也不要发生才好。

但苏渰在床上躺太久了，满屋子的药味让他略感烦闷，他只想出去走走：“郑叔，你不会跟常三婶一样，希望我在家躺着吧？再躺下去我骨头都生根了！”苏渰偏着头瞧着老郑，眼睛里亮晶晶的，仿佛真的很想去万华园看梅海，老郑阻拦的话再说不下去。他难得看到苏渰对什么事情感兴趣，十年前公子从狱中出来后，整个人越发少言寡语，虽然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，照旧发奋读书，可是老郑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有一回公子常带在身上的玉佩不见了，那玉佩本来是他母亲留给他的，换平时公子宝贝得很，可那回丢了，公子说找不到就算了。老郑当时问他：“公子，不再找找的话，不留了遗憾吗，万一就在园子里呢？”

苏渰听后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：“命最宝贵了，好好过日子吧。”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有遗憾，贫困的遗憾一生困顿，富贵的遗憾无法长生不老；少年人遗憾不能建功立业，白头老翁遗憾光阴飞逝。与其念念不忘那些让人无法心安的东西，苏渰倒乐意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。既然鲁仲益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，那他就高高兴兴地去赴朋友之约；既然剑都架在脖子上了，他还没死成，那么就继续认认真真地活下去。人间花好，你看的，我也看得。

老郑看苏渰虽然面色不大好，可开心不像是装出来的，公子没被昨天的事困扰，老郑想，既然这样，那些前尘往事与江湖风浪，就暂且放一放吧，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败了公子的雅兴，他再另挑个时机告诉他吧。

常三婶备了酒食给老郑提着，琴儿站在门口绞着手绢欲说还休，苏渰本来没注意到她，常三婶特地咳了两声提醒苏渰，苏渰看了看常三婶，常三婶朝琴儿努努嘴，苏渰又看了看琴儿，他知道她打小有个习惯，难为情的时候就绞手绢，苏渰略微一想，就知道了琴儿的心思。

“哎呀，琴儿呀，万华园好远，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，可是要穿城而过，不好走的，万一累着我们的琴丫头就不好了，这样吧，你就在家歇着，我会带枝最好的梅花回来给你的。”

琴儿幽怨地看着苏渰，仍旧不开口说想去万华园，得加把火，苏渰于是道：“嗯，听说万华园有株老梅树，花开万朵，凡是在树下许过的愿，没有不能实现的。这样吧，万一我遇着李公子，我就跟他说，我们琴儿不想与他在那老梅树下立什么海誓山盟。”

琴儿听到这里，给了苏渰一拳：“公子你胡说！”余下众人哈哈大笑，羞得琴儿满面通红，催促着苏渰快走。苏渰本来连老郑都不想带，可今日老郑怎么也不放他一个人出门，没想到临了连琴儿都带出来了，他孤门细户的，千万不要让人觉得他在摆谱才好。但他转念一想，赏花是乐事，乐事该人人有，何需计较其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