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布衣红尘》 第38章 杜氏门人① 免费试读

苏渰好不容易走到万华园的大门口，远远地看见鲁仲益站在一块高石上翘首以盼。从鲁仲益的位置望去，园门口的小径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，鲁仲益心道，千万不要错过了，入了园子就更难找了。苏渰却眼尖，先一步看见了他，他知道琴儿想去老梅树下祈愿，但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，于是吩咐老郑跟着。苏渰提着食盒走到假山下，抬头朝鲁仲益喊到：“丰泽兄，我在这儿呢！”

鲁仲益低头，人山人海的边缘，一个人静静地立着朝他微笑，鲁仲益如释重负，可算是等到了。他跳下假山，走到苏渰跟前，抓着苏渰的手笑道：“如晦兄，快走，我带你去见见我的两位老友。”

“让丰泽兄久等了！”苏渰有点惭愧，他半道上还打了退堂鼓。

“路上不好走，大家都知道的，如晦兄不要在意。”

鲁仲益似乎对园子很熟，苏渰跟在他身后穿过假山，钻过一片苦竹丛，最后在一条人烟稀少的碎石子小路上走了许久，鲁仲益带他来到一块背阴的斜坡下。斜坡顶端有个凉亭，凉亭用帘子围起来了，看不清里面，但凉亭外停着几辆马车，车帷精美，隐约可见金丝银线缀成的繁复纹路，让人一望即知凉亭里的人应该非富即贵。还好虽然他们挨得近，但凉亭被围后开口不对着他们，因此没有打扰到背面斜坡下的清净。鲁仲益在此处设帐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，只是这周围哪里有梅花的影子，想不到以梅闻名天下的万华园，还有这么个一朵梅花都没有的角落。苏渰跟着鲁仲益走入账中，有两人正围着炉子下棋，见了鲁仲益和苏渰赶忙起身。他们二人俱穿着大袖广身的袍子，鲁仲益介绍到，穿白色袍子的人叫温楚，字春郢，穿茶褐色袍子的那个叫夏山，四人中年纪最幼，喊他仰之即可。

寒暄过后几人落座，夏山给苏渰添茶，好奇地问到：“鲁大哥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，可是真的？”

苏渰颔首：“鲁兄言重了。”他不知道那日鲁仲益是一不小心掉到水里的还是想不开跳下去的，不管是哪种，都不要揭人伤疤为好。

“鲁大哥最重情义了，可是他嘴上从来不说，人家对他好，他会十倍偿还人家，苏公子日后就知道了。”鲁仲益听了夏山的话，将一只橘子抛给他：“吃橘子！”

“你看看！还不让我说，用橘子堵我的嘴！”夏山接过橘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：“我们几个好久没这样聚在一起了，今日开怀畅饮，把这些年的窝心事都拿出来说说，再没处说我可要憋死了，反正今天没外人！”苏渰觉得夏山这性子应该不是受了气会闷不做声的人，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境遇让他块垒难浇，他言语中同时也透露出对鲁仲益的极度信任。鲁仲益在他们面前说了他的好，夏山就一点都不把他当外人。一直比较安静的温春郢闻言也叹了口气道：“这得有十年了吧，十年前最后一次相聚还是在先生家里。”

“对的，对的，春郢那回喝醉了死抱着云娘不放，说要一起睡觉！”

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对味，苏渰扶额，夏山见了哈哈一笑，对苏渰道：“苏公子你有所不知，云娘是先生养的一只猫，通体雪白，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好像雨洗过的天空似的，漂亮极了。”原来是只猫，夏山讲故事真是险象环生，苏渰安慰自己到，淡定淡定。温楚恼他说话没轻没重，作势要打他：“你还好意思说，你大半夜的拉着我们去捞池子底下的夜明珠，可那哪里是什么夜明珠，明明是天上的月亮！”

“哎哎哎，温春郢，我问你，月亮白天出现还是晚上出现？”

“一般是晚上吧。”温春郢不知道他何出此问，三岁小儿都知道吧。

“那晚月亮明不明亮？”

“好像很亮。”温春郢陷入回忆中，认真思索起当晚的场景来。

“我再问你，那晚月亮是不是圆的？”

“是圆的。”

“既然月亮在晚上发光又圆圆的像颗珠子，可不就是夜明珠吗！我说捞夜明珠有错吗！”夏山理直气壮地跟鲁仲益告状：“鲁大哥，他好没趣！”鲁仲益笑而不语，任温楚跟夏山斗嘴，夏山是个心思活络的，歪理经他嘴里一说也冠冕堂皇，温楚哪里是他对手，一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。苏渰听他们三句话不离“先生”，于是问了句：“不知两位说的‘先生’是谁？”

帐中有一瞬间的死寂，连活泼的夏山也沉默无言，苏渰问出口就后悔了，恐怕他们的恩师已经故去。鲁仲益怕他尴尬，给他添了新茶，道：“恩师杜秋山，如今蒙冤受难，被流放在千里之外的扶宁。”苏渰一惊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？十年前有人想借杜秋山之案置他于死地，想不到十年后真遇着杜氏门人。他这十年并不好过，那么处在风暴中心的杜氏门人能好到哪里去？同是天涯沦落人吧，鲁仲益十年不得志，沉于下僚，落得家徒四壁，妻子儿女衣不蔽体，饱尝世态炎凉，而他也如同过街老鼠，人人耻笑。心里有怨吗？那是肯定的，可是更让他忧心忡忡的是，萧国如今朝野寂寂，再无人敢放言政事，天下儒林庸才充塞，万马齐喑，是谁的错？又有谁能力挽江山颓势，守家国万年长安？他一个平头百姓，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，却原来这么难。